[大话心情]两三事

作者:幽怜草

  “夏殇”
  细碎的声响又扰我清梦。翻身用锦被将整个身子蒙住,为何残忍得连我鲜少的梦境都要打碎?

  那只恼人的信鸽仍发出咕噜的声响,那种梗在喉头的发颤的鸣声。无奈,悻悻地翻身下榻。无意间扯动了左肋的新伤,热液浸透丝衣,痛入骨髓。伸手按了按伤处,满掌粘稠的血,晨曦下刺目地疼。

  翻箱倒柜地找出十一前几日送来的独圣散,撒上纱布,捂住肋下。记起十一大呼小叫着女人你怎么受了如此重的伤,女人记得把伤药放在显眼的地儿...盯着青瓷砖上滴滴答答的血迹,我忽然掩面悲泣。孱弱的肩头无人来握。

  伤是大半月前赴昆仑山盗取千年雪藕时被九色鹿所重创。鹿茸斜刺入我肋下,情花簪直抵它咽喉。它伤了我,我错手杀了它。何时起我已成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女子,只是为了他呵,为他我宁可负尽天下人。

  我是夏殇,只为春溟杀人的夏殇。

  当我终将千年雪藕送达长安,几乎以为自己快撑不过去。奄奄一息地倚在门后,我听到两三侍女谈笑:夫人好福气,偶然说起想下厨做藕粉雪汤圆,老爷立即命人去昆仑取了雪藕来。呵,竟是如此。春溟提起时我原以为他是取来炼制理气舒筋的丹药,不想却是为了那个女人。他的妻忽起兴致为他洗手做羹汤了,我便刀山火海地去赴险。理智瞬间崩溃,无数个火星在脑海间燃成灰烬,我气得呕血。意识丧失前我整个身子软了下去,无体温的泪划过鼻尖,凝聚了尘埃……

  清醒时。已在万花客栈。我知道抱我来的是春溟,只是他不见我,不愿或不敢。

  “春溟”
   或许是春溟猎奇的心理,闲暇时找一份青春的慰藉。或许是我少女怀春,不畏阻挠相中了这个早已有了主的男人。他的玩味加我的执拗,一场风花雪月。

  万花客栈的厢房。他拥我吻我,只是并未要我。这个男人即使出轨,亦是拿捏分寸的。他愈是君子,我甚是沉迷。

  每月私会的那几天成了我惟一的祈盼。直至他发现了我的手札,满纸思念在一笔一划间刻骨。我的认真成了他的顾虑。因不想毁了我,他开始不见我。微薄的情感只靠信笺维系。他要对他的妻忠贞不移,势必无法与其他女子纠缠不清。可我们早就开始了纠缠呵,我剪不断亦忘不了。

  伤似是溃烂在了内里,还未愈合又开始淌血。许是自己想就此病着,浑浑噩噩地躺着,高烧糊涂了便陷入虚幻。

  只是春溟依然不见我。

  呵,收起眼泪吧。我没有娇柔的资格。

  那只信鸽已开始不停敲啄着窗棂以示抗议。

  幽魂似的荡至窗前,伸手解下信笺。春溟这次又将有什么任务安排予我?

  见宣纸上并不是春溟的笔迹。反而略微欣喜,至少他知道我伤着,便不打搅。

  只是,这未尝不是一种漠视。

  “秋山”
  “收到这封信的,不论男女,交个朋友如何。

  在下初来贵地,现居江洲。人生地不熟的,找个人诉诉苦。

  最近可真是流年不利,昨日与人切磋。对面的没盘,我一把四面楚歌出去,居然只封住了对面一个宝宝。那男人一把失心狂乱,我们整个队伍就混住了我一人。即刻被其他队员恶狠狠地吐了一把。欲哭无泪,想我手上拿着的也是4级冰睡神兵。我也是4世法满男人,居然连个小女魔都不如。

  郁闷。实在太郁闷了。
   收到请回信,哎哎,不知道信鸽会飞到哪家去呢。
   秋山”

  一封陌生的来信。名唤秋山的聒噪男人。

  闲来无事,于是提笔回信:
   “我是夏殇。两耳不闻天下事的小女子。不过却曾听说过一种传说中的叫做人品的东西。我想,你的遭遇便是这种元素过低的缘故。嗯,大抵是如此了。”

  卷成小卷绑回信鸽左腿。扑腾几下双翼后它展翅于高空。带走一片阴霾。

  莞尔一笑。下次见到十一时定要将此事告诉她。

  “十一”
  开朗任性的女子,桃十一,与我是旧识。

  盘丝洞第十一代弟子。亦是身世凄迷的女子。

  她的父亲曾说与她母亲一生一世,却在她还未出世时撒手人寰,留下遗腹子桃十一。

  母亲改嫁那男人的小儿子是比十一大三岁的男孩。两小无猜,小哥哥常拿着槐花糕分给十一大的一半,吃着糕点含混地说长大要娶她为妻。尔后小哥哥赴远方游学。十一再见到他时,是在月老祠,他的婚礼上。当十一望见她的小哥哥挽着他的新娘眉眼间尽是温柔,她忽然觉悟,彼此是真的成长了。当年那个胖嘟嘟的说着将来要娶她的小哥哥再也找不着了。而那些,不过只是儿时戏言。

  后来十一才知晓,原来她是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的。那是个自命不凡的男子,无奈家道中落,为科举考功名只得来长安投靠十一母女。他说将来我金榜题名时便是我们喜结连理之时。十一不觉着多大欢欣,对那个凭空而出的未婚夫并无好感。事情的结局是他果真金榜题名了,然他已是别人家的如意郎君。长安比武招亲擂台上,一举虏获宰相之女的芳心,自此他便平步青云。

  十一只是笑笑。

  男人的誓言,千古的谎言。

  “苦涩”
  伤日渐好转。春溟依然未露面,我索性离开了万花客栈。

  天气却日趋寒冷,推窗望去,枯黄的叶飘满整个田间。满目的萧条。

  狂风灌入西边的石窟,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。心里阴冷冷的,如置鬼域。开始后悔迁居至丰都,只为赶往长安路途少点,能离春溟近点。

  午后阳光明媚,接到春溟的信。

  “亲,多休息。我一切安好,抱歉没时间探望你,只是很忙。”

  唇边漾开甜腻的笑,我的春溟,还是惦记着我的呵。

  十一不期而至。顺带捎来了人参鲜鳐汤为我调理内息。

  汤盛在陶罐里用文火细细地煨着,舀了两碗与十一同饮。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闲聊着,每次见她,话匣子便打开了。十一只是静默地听,一反常态的并未发表意见。闪烁的眸里藏着凝重的心事。

  末了。十一道,“半月后是他的婚期。”

  “嗯?”我抬眼,不明所以。

  “半月后,春溟的婚期。长安早已传开。他会迎娶四圣庄二小姐。”

  一根鱼刺卡在喉间,满口鲜美的羹汤成了酸涩的药水,在唇舌间绕啊绕着勉强下咽。“女人,你把鱼胆给弄破了吧,否则这汤怎么苦得像毒药。”我笑得明媚。

  十一伸手捋了几缕耷拉在我额头的发丝,“女人,别撑了,想哭就哭吧。”

  我终究哭了出来。十一抚着我的背细语安慰。我哭累了,她扶我睡下后便离开。

  傍晚,又接到秋山的来信:
   “哎,我今天才得知,我爱的女子早在数年前就已嫁作他人妇。呵呵,也难怪,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。而我一事无成,她受委屈时我却不能为她讨回公道。不过我早就知道无结果的,所以还好没受多大打击。我说殇殇吖,不如你嫁给我做老婆吧。我在努力创业哦,我的铜官坊已经升到八段了,连陶三彩都夸我勤奋哦。”

  同是天涯沦落人。我回道,我亦受了情伤,不过又如何呢,自己的抉择只能无悔。呵,若我二十年后仍未出嫁的话你便娶了我吧。

  放飞信鸽后,我合眼睡下。

  梦里,转瞬年华已逝,我苦苦寻觅我的良人。

  “哀漠”
  他的婚礼。

  我一袭红衣,伫立在人群中分外醒目,终于捕捉到他失神的片刻。尔后他又故作镇定地向宾客致意,在满堂喝彩声中与他的新娘步入内室。我不哭亦不闹,来此只为亲眼看着那个曾说要对他的妻忠贞不二的男人迎娶他的妾。

  心底某处轰然坍塌。

  夜半十分,春溟却来了。他说,对不起,娶她是我妻子的意思。家里在城西经营的数十家商会皆面临倒闭,只得与财力雄厚的四圣联姻。亲,等我,既然开了先例,在适当的时机我定会娶你过门。

  似个木偶任他拥着,泪水湮湿了他的衣。

  我说,好。

  便是如此将自己逼至最卑微的地步。中了这个男人的毒,不可救药,无处可逃。

  “后来”
  十一认识了侯晓雨。在她孤身一人落难北冥时遇见了那个男子,不发一言地加入她的队伍,与她携手击败了玄武。

  她说想来后怕,当时若不是晓雨伸出援手,她恐怕是要丧生北冥了。

  十一倾慕晓雨,一个惟一没给过她虚妄誓言的男子。她与他结伴,打怪修炼。她烹饪出蜂蜜桑葚,递到他唇边又转势塞入自己嘴里,看着他气结的模样十一咯咯地笑着。他会将怪物掉落的手镯为她戴上,含笑望她得意地在人前扬起双臂,手腕上大大小小的镯子清脆作响。这是他们的相处方式,彼此爱慕着,却并不点破。

  十一说,承诺压得人太沉重,不如什么都不说,疯一天就当作捡到两个半天。有些事始终顺着它的轨道运行,我们,无力阻挠。

  秋山回信里质疑我是否错写了年数,二十年后惟恐彼此都等不到。我说,得经重重岁月洗礼的情感方才牢不可破。秋山在以后的信笺中总称呼我为“二十年后的娘子”。我笑,还有如此认真的男子。

  我念的只是春溟。将秋山当作挚友,那场二十后的约定不过玩笑。

  然,如此也好,我依旧做春溟的傀儡,等他兑现那个娶我过门的说辞。只是除了这些,至少我还有个二十年后能够期盼。

  日子依旧如老和尚的念珠般一颗颗数过。我喜欢独自站在洪洲,听陶生喃喃道,再美的陶器结果仍是碎掉。

  只是,有些事情,不到最后不会知道。

  不是么。